【理睡】盾（上）

BE予定
最多三章

1

「父亲大人！」

「ねる你快走！」

「父亲大人！不！」

长滨从噩梦中惊醒，对上的是渡邊关切的眼神。她又梦到了那个夜晚，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冲天的火光将夜空渲染成一片血红，一个又一个陌生的黑影如同手握镰刀的死神收割着生命，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脸庞扭曲着哀嚎着坠落于地。

「公主殿下……」渡邊望着身边苏醒过来的人，小心地用手帕拭去她头上的汗珠。

「理佐……」长滨握住渡邊的手，用脸感受着从对方手背传来的温度，「不要离开我。」

「公主放心，理佐定当誓死守护公主安全。」

「我不要听誓死！我不准你死！」

渡邊已经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以防失态，然而此刻面对突然哭着扑进自己怀里的长滨，渡邊还是承认自己没能表现的像一个称职的骑士。

渡邊开始怀念起儿时的美好时光。没有你死我活的嗜血杀戮，也没有虚伪笑容下的勾心斗角。年幼的两人还无需遵从主仆间的教条陈规，享受着与常人家孩子无异的纯真烂漫。渡邊至今都记得两人成年前一起度过的那最后一个春天。庭院里的樱花如雨而下，长滨张开双臂似乎是要将那些粉色的碎片一拥入怀。而自己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随风飞舞的裙角，看着于繁花中筛过的阳光打在她姣好的侧脸上，看着她随着摇曳的树影而莹莹发亮的眼眸。渡邊还记得长滨一路小跑着来到自己面前，拉着自己的衣角嘟着嘴抱怨为什么自己在一边纹丝不动。

而后呢？

而后，渡邊和长滨之间就仅剩下了君臣关系。身为公主的长滨成年后理所应当地被选为王位的继承人，而生于世代忠君家族的渡邊也在成年后顺理成章的成为王族的护卫骑士。当渡邊在万人瞩目的礼堂向着长滨单膝跪地俯身接受成为首席骑士的册封时，她便明白那个随着落樱而起舞的长滨只能封存在自己记忆的最深处了。

再然后，敌国攻城，遍地狼烟，王国竟成亡国。老国王在最后时刻将心爱的女儿推给渡邊，转身与王城一起付之一炬，而自己倾尽全力杀出一条血路带着长滨从中逃离开始了流亡生活。从那一天起，渡邊就再也没有见过长滨的笑脸，取而代之的只有被噩梦侵袭时的呻吟和泪水。

是啊，她已经失去了一切，身边现在只剩下自己了，所以她才会害怕听到自己以死做担保。如今对她而言，自己是仅存于世的亲人了。

亲人……么？渡邊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念头有些可笑。「以己之躯，化身为盾，护主万全」，这是她成为骑士第一天就熟记的信条。自己的职责只是也只能是尽一切可能保护长滨，不能有任何多余的奢望。

那为何此刻自己并没有选择推开怀里的人，而是任由她这样紧紧抱着？渡邊理佐闭上眼，她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没有将手绕过长滨瘦弱的肩膀回抱过去，也没有拒绝她的任性。

既然在接受和拒绝中无法做出抉择，那就这样无动于衷一次吧。就用这最狡猾的方式在这乱世中放纵一次。

2.

钟塔的顶端被敲响十下，浑厚的钟声穿透夜晚的薄雾在街上回荡。

渡邊快步走在街道内侧，尽可能避开他人的目光。两个身着黑色制服举着两张画像的人恰好走出街边店铺，渡邊压了压帽檐从两人身旁擦肩而过，转身进了拐角处的酒吧。轻车熟路地坐到吧台最内侧的位置上，渡邊问酒保要了一杯苏格兰威士忌。

酒吧里人声鼎沸，大多数人都是来这欢庆战争结束的。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已经消磨净了所有人的耐心，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更是如此。所以对他们来说，能结束战争的便是救世主，正义与否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何况在战争中，旧王族早就被丑化成了迂腐而万恶的统治者。

渡邊内心不禁冷笑。人心便是如此简单即可被愚弄，不然老国王最后也不会因为亲族背叛而殒命王城，ねる也不会因此而失去至亲至爱。更何况这座城市本就是歌舞升平之都，距王城又尚有距离，这些只是听闻只言片语就自以为对战争了如指掌的狂妄之辈，又哪里见过那晚地狱般的屠城景象？

渡邊感到身边的位置突然有人落了座，那人同时递给自己一杯苏格兰威士忌，「你们的通缉令都贴的满城都是了，你还敢跑到这儿来。」

「帮我出城。」渡邊盯着面前的酒杯，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波动。

「你知道即便是菅井家也没办法保你们两个一起安全离开这里。」

「一个就够了。我怎么样无所谓，只求ねる她可以逃出生天。」渡邊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感觉到酒精划过喉咙的灼烧感。

「真想看看长滨公主听到你私下喊她名字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菅井从口袋中拿出两张折叠工整的纸，「这是你要的，后天我也会让人在城外接应你们。但是你知道即便如此你们还是很难走得了。」

「我明白。」渡邊谨慎地将通行证放进大衣内衬的口袋，「虽然知道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但是我还有一事相求。」渡邊顿了顿，低头闭着眼，

「无论发生什么，请务必保护好ねる。」

「这种事情应该是你这个首席骑士该做的吧。」菅井本想笑着打趣，但看到渡邊紧锁的眉头后，只能叹了口气摇摇头。

「我身为骑士也许必须为之前我手刃的人血债血偿，但ねる是无辜的。拜托了菅井。」

菅井望着渡邊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想起了自家恋人昔日的样子。她之前也是像这样，最后只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要是在太平年代，说不定这会儿自己还能有幸和公主一起喝喝茶，同为军人的自家恋人还能和方才那位切磋一下。

这该死的战争。

「呐，茜，你们这群家伙是不是都是这样的一根筋？」

钟声十一响，狂欢的人依然在举杯欢庆，不曾注意那隐于夜色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