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cifer

预警：↓
美宣
全文13000+，一篇完
巨型ooc现场
修女x魔鬼（天使）设定
牵扯大量宗教考据和二设，如有冒犯先行致歉

感谢阅读

Lucifer

1.

孟美岐平稳地落在十字架的顶端，不动声色地将身后的双翼抖了一下后收起。

虔诚的信徒们双手紧握胸前的十字，低垂着头，静默地向上天祈祷获得些许仁慈。在战争和天灾面前，人们的肉体被摧残，灵魂被撕扯。最终，那些口口声声高喊着理性科学的人们，拖着破败的身躯踏入这狭窄的教堂，颤颤巍巍地跪伏于地，试图在摇曳的烛火间抓取微不可及的希望和安宁。

“我们的天父，愿您的名受显扬。”

神圣的音节缓缓从神父的口中流淌而出，在教堂的穹顶之下徘徊氤氲，织成一个透明的屏障笼罩了所有信徒。伴随着祈祷文而舒展的眉头仿佛证明了人们内心的燥热不安确实被上天的低语所舒缓。

孟美岐眯了眯眼，她清晰地看见那些低垂着的额头边有汗水不断滑落，只是这时的人们恐怕都沉浸在上天的恩赐之中，无暇顾及这可有可无的苦难。但这并不代表苦难不存在。

“求您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

宽恕？孟美岐觉得有些好笑，她缓缓地蹲坐在十字架顶，两只脚踏在两侧的水平轴上。她仍然饶有兴致地盯着这些低微的人类，看着他们的脸庞在烛火的映衬下越发通红，却仍尽力保持着眉目舒展。

难道你们真的渴求用这种不顾自身苦难的方式换取上天的宽恕么？难道你们真的认为上天会宽恕么？

孟美岐记起她记忆深处的那个天父，给予了她万丈光芒，赋予了她神圣的名号，分给了她无限仁慈。她曾站在离天父最近的地方，替他为世人播撒阳光，为迷途的人引导方向。她也记得，当那些毫无敬畏之心的愚蠢刁民百般践踏那神圣的荣光之时，她仁慈的天父竟然选择恩赦那些愚蠢的人类，反过来指责自己不该滥用被恩赐的力量对弱小者施以暴行。

凭什么容许这些无礼之徒的放肆妄为？凭什么想要维护尊严的自己反倒受到了惩罚？

再后来，她发现她的天父不断地恩赐于人类，不断地对他们施以指引，全然无视那愈发胆大妄为的僭越之举。她不明白为何天父可以一再容忍这些卑贱之徒，却对她的行为和言辞愈加指责。那只是人类啊，卑微的人类凭什么能站的比天使更高，比天使更受天父的恩宠？

终于，她，孟美岐，天父座前最崇高的天使，面向着她发誓要侍奉一生的主人张开了炽热而夺目的羽翼。六翼大天使的翅膀铺满了整片天空，人类从未见过如此的光亮，几乎在抬头的一瞬间就会被灼伤双眼。世界被无尽的光明所笼罩，没有黑夜白天，没有山川大河，没有城镇森林，只有白茫茫的炽热一片。

2.

“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但救我们免于凶恶。”

神父手中的圣书被合上，皮质封面沉重地落在书页上，短促的闭合声随着右手笔画的十字礼拉长，回荡在信徒们的一声声“阿门”中。

孟美岐一只手撑着头，看着信徒们小心翼翼地亲吻着手中紧握的十字架，颤抖着将它挂回胸口隐匿在衣领之下，然后像是获得了精神的新生一般，昂着头穿过教堂的门，重新踏入那灰蒙蒙的世界。

原本聚集的人们不一会就散去了，只留几名神色胆怯的孩童缩在靠门的墙角。流离失所的孩子把教堂当作最后的庇护所，他们或许还不明白何为信仰何为善恶，但凭借本能他们走到了这里，这个在寒冷的夜里唯一闪烁着温暖光亮的地方。

灾荒时期神职人员更应替主施以善行济世，儿童又是这世间最纯洁的灵魂。神父仰头打了个哈欠，松了松领口的扣子，招手示意孩子们过来。他弯下腰轻轻拥抱瘦小的躯壳，替主安慰面前这些仿佛一碰即碎的生命之花。他回身抬头望向矗立教堂内的黑色十字架，望着十字架背后玻璃上敞开怀抱的天父，尽管不如白天阳光折射下那样被圣光笼罩，烛火摇曳下的天父依然拥抱着迷茫于黑暗中的世人，平静而安详。

孟美岐注视着神父拥着幼小而脆弱的灵魂们离开，眼前的教堂里又恢复了平静，不再有沉重不安的喘息和令人窒息的闷热，连烛火也不在摇动，昏沉的光线把地上那个黑色的十字拉得老长，仿佛被嵌进了陈旧的青色地砖中。她注意到方才一直候在一侧的修女这时才踏着无声的脚步走进来，手中金色托盘上象征圣洁的白色蜡烛静默地一字排开。修女在门口的烛台边停下，不发出一丝声响将托盘轻轻搁在窗沿，然后缓缓拔出烛台上尚在燃烧的蜡烛。暗橙色的火焰依旧跳着它的圆舞曲，这场独舞总体上是孤独而安逸的，唯独在这最后，橙色的精灵突然一个灵动的跳跃，身姿在空中折叠流转，然后接一个优美的滑步飘到新的舞台稳稳落下，整理身形开启一段崭新的柔美篇章，在静谧的空气中继续释放着光热。

孟美岐感到有些困倦，在她眼里一切都太一尘不变：被命运摧残的人们聚集在这名为信仰的空间，卑微地祈求上天垂怜，感受到精神宁静后又满怀希望地去面对所有不幸，待到灵魂枯萎之时再度踏进这里。就像那修女手中永不停歇跳动的火焰一样，旧的燃烧殆尽时去引燃新的希望，而其实新的希望不过是下一次燃尽前的引线。

周而复始黑白更替，就像这神圣的十字架，它代表着天父的荣光，但你只要倒过来看，这就变成了撒旦反叛天父的象征。双脚勾住十字架的横木倒吊着的孟美岐缓缓张开双翼，望着烛火下自己和十字架重合的诡异魅影若有所思。

“噗……”

孟美岐皱了皱眉，她觉得似乎这位修女今天有些不太严肃。即使是在无人的教堂里替换蜡烛也应该抱着虔诚之心，而显然刚刚这位修女的举动不仅失态而且失格了。

“无药可救的人类。”

“所以你真的是天使咯？”

孟美岐一个翻身落在地上，看向依然低着头目不转睛盯着手中蜡烛的修女。她有些惊讶和疑惑，正常来说人类是无法看到天父创造的灵性之物的，不然刚刚孟美岐降落在教堂里的时候，众人就应该惊慌失措恳求天父仁慈了。但方才修女的话显然是在回应自己的自言自语。

“果然你就是天使吧。”修女抬起头，孟美岐确认对方的视线确实和自己交汇了。

“你一直能看见我？”

“对，从你第一天来起。”修女端起托盘径直走十字架边的烛台旁，不动声色地从羽翼边经过，“你是天父派来守护我们的吗？”

“你能看见我说明你神格很不错。”孟美岐仔细打量着身边的修女，头巾平整地贴在额上，不露出丝毫头发，勾勒出精致地轮廓，露出的面庞在烛火的映衬下格外白净，眼眸中闪烁着的烛光倒映写满了神圣，光从外表来看确实是个优秀的修女。

“不过很遗憾，我并不是天使。”停顿了一秒，迎着修女投来的疑惑的目光，孟美岐用手背轻抚着身后的羽翼缓缓开口，

“我是撒旦。”

3.

自幼被送入教会的吴宣仪熟读各类圣典书籍，潜心修行侍奉她的天父。她记得少时还在修道院潜修时，多次被教导的姑姑夸赞神性高尚。而在成年那天的发愿弥撒上，吴宣仪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可以看到天使。当时她正低头跪在十字架前聆听主礼的祝福经文，起身抬头的刹那，她看到有附着洁白翅膀的身形穿过七彩琉璃上的天父像，轻盈地落在礼堂的十字架上。耀眼的阳光被琉璃镜面筛成缤纷的颜色，从天父张开的双臂中流淌而出，汇集在天使巨大的羽翼之后凹成一个光晕。她分辨不清七彩光环下天使的脸庞，但她确信在如此圣洁光芒下的美丽躯壳一定属于一位善良美丽的天使，而那些踏着光纷纷而落的羽毛，则是它为自己赐上无尽的祝福。

后来，在修道院完成所有修行的吴宣仪自愿来到这座教堂。她明白这里充满了无尽的苦难，她也知道这里的人们需要指引和希望。而她作为修女的职责便是代天父努力抚平他们的创伤。她在这座教堂里听过数不尽的绝望祷告，看过数不尽的悲惨面庞，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淡然而平静的微笑，牵起世人被灾厄折磨到干枯的手，告诉他们上帝与你们同在。

其实自从成年的弥撒之后，吴宣仪便再也没有看见过天使，甚至她都有些怀疑当初自己看到的是不是脑海中的幻象。直到一周前，她例行站在一旁听神父为众人祷告时，偶然看见了十字架上那个张开双翼缓缓降落的身影。和记忆中不同的是，这次这位神圣使者的面庞被清晰地呈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吴宣仪的视线不停在对方脸上滑过，高挺的鼻梁，略微翘起的薄唇，姣好的下颚，白皙的侧颈，还有低垂过肩头的金色发梢。也许是自己的目光太过暴露，立于高处的使者突然将视线投了过来，吴宣仪这才看清那高挺的额头下眼角勾出一个轻巧的弧度，仿佛让冰冷的眼神融进一丝淡漠。

果然纯洁的天使都有着美丽的外貌。修女不禁腹诽，她望着她眼中的圣洁象征扫视了一圈跪伏的众人，然后收起在光线下有些黯淡的羽翼，晃了晃脑袋在十字架的横木上坐下，修长的双腿在白色的长袍下随意地晃荡着。

哟呵，看来这位天使倒还挺别具一格。吴宣仪的眼角调皮地向下弯了弯，嘴角倒是不知觉地向上勾了一下。

自此开始的每天，修女都会格外留意这位不速天使的到来。吴宣仪觉得对方除了表情面若冰霜之外，行为上倒是和书上那些端庄高贵的天使大不一样，尤其是在刚刚看到这位面向高冷的天使像蝙蝠一样倒挂在十字架上，她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终于失败了。

可能这位天使有着一颗玩乐的童心吧。修女还来不及细细揣摩那位特立独行的天使的心思，便听见教堂对面传来对方的低语。

吴宣仪惊讶于那高洁象征的所言，她明白方才自己已是打搅了这位圣灵，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是保持自己谦卑的身姿，绝不应该再去打破对方神圣的安宁。但同时，吴宣仪也觉得内心有股积藏了多年的冲动驱使着她张开口，跨越人类与圣物的鸿沟，去伸手触碰那圣洁的灵魂。她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甚至已经走到了那清冷的面庞边，近到可以听到那羽翼和空气的微弱共鸣。她明白自己现在的行为恐怕是一种莫大的僭越，但她确实感觉自身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驱使着去探求。然而对方给出的却是自己未曾料到的答案。

“原来你们天使也和人一样这么会开玩笑的么？”

“你们人类倒是一点也没变，妄•自•尊•大。”

吴宣仪听得出语气中的愠怒，尤其是在说最后四个字时，对方眼神中投来的不屑和冷漠让修女原本上扬的嘴角重新被冰封回原位。

“圣书上说过，三分之一的天使不满天父施恩于人类而背叛了天父。仁慈的天父将他们打入地狱，剥夺了他们神圣的光辉。”吴宣仪收起自己的表情，重新拿起手中尚未点燃的蜡烛靠近旁边的烛台，不再对向那刺人的目光，“他们唯有在地狱中苟且，面容变得狰狞，高洁的羽翼被污秽侵蚀，不再背负天上的荣光，而是操纵地狱的业火。而撒旦便是这群堕落天使之首。”

完成了最后一根蜡烛替换的修女再度转过身，看着依旧面容冷漠的撒旦，些许沉默后又将嘴角自然地弯成平日里淡然微笑的弧度，“恶魔是没法踏入这被天父庇佑的居所的，况且我也不相信拥有这样纯净面容和羽翼的会是传说中的地狱之主。”

“我不愿同愚蠢又傲慢的人类争辩，毕竟你们奉为圣典的那些无聊书本上充满了各种无知的臆测。”孟美岐仍是那冰冷的语气，眯着眼盯着面前这个格外大胆的修女。她抖了抖背后的双翼，准备结束这场无聊的对话。

“不过我今天发现圣书上确实有错误之处，比如不管是天使还是魔鬼，书上都没有说过他们会毫无形象地玩倒挂金钟。”

吴宣仪确实看见了这位圣者在临走前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不过她也清楚看到对方在听到“倒挂金钟”四个字的时候眼中闪过的那一瞬即逝的慌乱，以及瞬间变红的耳根。

希望不会惹到这位大人。修女朝着那身影最后消失的地方在胸前虔诚地画了个十字，同时似是无辜地挤了下眼睛。

4.

“今天您不挂在十字架上了么，天使大人？”像往常一样候在一旁听神父祷告的修女用余光察觉到似乎有身影掠过自己身边，紧跟着几根羽毛徐徐从眼前飘落。

“你们人类已经自以为是到觉得可以随意用言语戏耍神圣之主了么？”

“恐怕如果天父知道您那般亵渎十字象征，心情也会同您现在一样吧。”

这个该死的人类。孟美岐还是第一次被损得如此脸上无光，想想自己不管是当年在云端圣殿之上还是现在立于堕天使之首，都不曾如此难堪过。要是在其他地方，孟美岐倒是可以轻而易举地用自身实力让面前的人为她那狂妄的言行付出代价，但碍于现在身处教堂之中，虽说并非完全受上天庇护，但这里终究是被播撒过圣光的地方，即便是撒旦也不想多生事端。

“天使大人每天都在祷告时降临而来，是来守护引导我们的么？”

“我说过了我不是天使。”仗着自己神格颇高可以看见圣灵就为所欲为？还一根筋地认为自己就是天使？孟美岐真的不懂这位奇怪的修女到底在想些什么，最终她把这一切归咎于人类愚蠢和狂妄的本性上，不禁冷哼一声，“你们这些自大却不自知的人类罪该遭受这些酷刑，被烈日灼烤，被风霜侵蚀，被病痛摧残，以此去赎你们灵魂深处本性的罪孽。而我只不过是默默站在一边看着你们不断挣扎然后自我毁灭的样子。”

“人类历经苦难是为了能够重塑自己的灵魂，洗净其中的污秽。这是仁慈的天父所降下的试炼，只要一心信仰天父就一定能得到他的眷顾。”

愚蠢的一派胡言。孟美岐打心里不相信人类这种卑劣的物种真能如身边这位修女所言的这般善良，而她也并不打算再回应这荒谬的理论。长久的沉默后，她听到身边的人再度开口，

“尊贵的天使，请宽恕我冒昧的询问，您每日降临于此若非带来天父的旨意，又是为何？”

起码她终于是学会了要使用敬语。高傲的恶魔并没有转头，只是用余光撇了眼身侧的人类，然后又放眼于教堂内俯首告诫的众人，“因为无聊。”

吴宣仪觉得旁边这位一直坚持称自己并非天使的圣者可爱得有些过分。比如掩藏在那冷峻的面容下的顽皮之心，比如无论是那低沉的声线还是那冷漠的言语，无不表现出对方不带丝毫善意，但只要自己用谦卑的姿态和语气诚恳发问，必然还是能得到想要的回答。

有点像是在给高贵的狮王顺毛一样。

不管如何，吴宣仪心里确认这位皮相精致骨骼却有些奇特的天降圣者一定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天使，而对方一直坚称自己是撒旦只是碍于被看到了失态之举后颜面尽失的借口。所以只要自己保持着谦卑的态度，天使定能重新垂青自己。吴宣仪平静如水的表情下思绪倒是汹涌澎湃，仔细想想虽然对方贵为天使，但光从面向上来看怕是还比自己小个两三岁。她擅自揣度着身边高贵之物的心思，最后得出结论的她露出了一个察而不知的微笑。

哄小孩嘛，谁不会呀。

“天使大人心系着广大受苦受难的人们，即便非天父之命，有了闲暇也会降临这片贫瘠的土地考察疾苦，果然您是来守护指引我们的。”

孟美岐觉得自己无法理解这句人类的语言，或者说无法理解这个人类，她皱了皱眉，用她高傲的视线注视着身边的人。她看着这个不断语出惊人的修女，右手握着胸前的十字架，缓缓侧过头，平静的面庞上挂着温和的微笑，清秀的面容上眼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毫不畏惧地迎着自己的目光投来温柔的视线。那双姣好的眼眸中闪烁着烛火橙色的倒映，仿佛投向自己的视线中也带上了些许温暖的颜色。她看见修女上扬的嘴角微微开合，甜美的音调滑过洁白的牙齿，再从薄薄的嘴唇间旋转而出，一字一句敲在她的心上。恍惚间，孟美岐仿佛又看到了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场景，温暖的金色如纱一般将自己笼罩，天父宽厚的手掌抚摸着自己的头顶，为自己赐上充满光辉的名字。

“果然您是位可爱的天使。”

5.

孟美岐变得不只是在每晚的祷告时降临。

她开始尝试在白天也隐藏自己的身形飘入教堂，比起夜晚，在白天想要避开天上的注意难度要大得多，不过对于撒旦而言伪装又恰好是自己最擅长的。

白天的孟美岐会收起自己巨大的翅膀，勉强自己和人类一般用两条腿在地面上行走。好吧，鉴于自己贵为高傲的物种，她还是会偷偷让自身浮起一段微妙的距离，以便彰显自己依然高于人类的地位。

孟美岐穿过厚重的教堂大门，大摇大摆地站在最后一排的祷告席上。白天的教堂不同夜晚那般人潮拥挤，只有稀稀落落的人们分散在不同的位置上独自低头祈祷。她一眼便看见了远处正给几个孩子带上十字架的修女。孟美岐静静地站在高处看着修女小心地将孩子胸前的十字整理平整，一一拥抱那些可怜的身躯，然后在他们的额前落上轻柔的一吻。她看着那些稚嫩的小鬼们学着修女的样子在胸前画了一个歪歪的十字，然后安静地告别修女后从侧门离开。

送走了孩子们的吴宣仪径直朝最远处的祷告席走去。早在给这些被收养的孩子们施行告慰的拥抱之时，她就已经看见了那个使者大摇大摆地穿过闭合的大门，然后毫无顾忌地站在最后一排席位之上。

不管在哪都想爬在高处，这一点也像个孩子。

吴宣仪不动声色地走到孟美岐身边的位置，并没有急于坐下。她注意到身边的圣灵闭上眼晃了晃脑袋，然后慵懒地在祷告席上坐下，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席背上。

吴宣仪意外地很在意这位使者，她猜测这位面容美丽的圣灵必定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会是如同Raphael那般充满慈悲，还是像Uriel一样充满睿智？吴宣仪隐约觉得不管对方的名字究竟是什么，一定会是一个充满美的名字，一个衬得上这宛若神像般姣好面容的名字。

“请宽恕吾辈的无礼，天使大人圣恩降临这么久都不曾透露过自己的尊号，吾辈才疏学浅不曾识得您高贵的光辉，还请天使大人罚则吾辈的愚钝，告知您那光芒万丈的名。”

孟美岐抿了抿嘴看着站在身边的修女，她还是第一次被询问名号，还是被一个人类。毕竟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是立于万人之前的那个，而她也早已舍弃了曾经那个带着荣光的名，取而代之用“撒旦”之名彰显自己对抗天父的意志。

不过这个愚蠢的修女怕是绝不会相信自己是撒旦的。

恶魔大人闭眼沉思，她突然觉得比起因为被冒犯而不满，不如顺着面前这个愚蠢的人类意愿戏弄对方一番也未尝不可。她隐约记起当她还立于天上却未曾被赐予光辉时，她那慈爱的天父常常唤她“美岐”。

“孟美岐。”恶魔从自己的记忆深处挖掘出这个早已被尘封的名字，然后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十字架，没有去看身边人，“他们刚叫你宣仪姐姐？”

“其实按理应是叫姑姑才对。不过孩子们年幼，还请天使大人您谅解。”吴宣仪微微颔首，“让高贵的天使大人听闻吾辈毫无光彩的名字真是抱歉，比起您光辉万丈的名字吾辈的简直微小的如同尘埃……”

“够了。”孟美岐听腻了那些冗长的无聊词句，不耐烦地摆摆手，“名字。”

“吴宣仪。还请您宽恕这毫无光彩的姓名。”

自此，每当孟美岐重复这三个音节时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声带的颤动。她任由嘴唇先聚拢合一，让婉转的音节跳跃着被舌尖抵上下齿，再轻扯嘴角包含出一个不大的圆，喉咙深处推出一口气息包裹着下一个音节在口中氤氲，还没等气息全部遛于齿间，嘴角便再度向两侧滑去，只留唇间窄窄的一线，任凭余下的气息裹挟着最后一个音节从齿缝中钻出，消散在空气中。

后来，孟美岐也会落在教堂大厅以外的地方。她会栖身于后院古老的橡树上，让自己的身形完美地被遮盖在成片树影之下。她能看见吴宣仪教那些孩子歌颂上天的歌谣，她已经很久不曾听过这古老的旋律，久到当她从眼前这个普通人类口中听闻时，甚至觉得竟比天上那些传颂圣歌的天使更悠扬。

其实吴宣仪很高兴这位圣者愈加频繁地临幸这座教堂。虽然只有她一人能看见，但她确信这一定是天父给予人们的考验，只要经历这位天使的认可，无尽的苦难定能烟消云散。吴宣仪越发虔诚地替世人向上天祷告，对那些饱经厄运的人们也越发怜爱，尤其是对这些无依无靠的孩子们。作为修女的她很好地履行着代天父告慰世人的职责，时常和这些孩子一起在教堂的庭院里，抬头望着被阳光播撒成金色的教堂顶端，吟诵着赞美神恩的歌谣。当然，她也能看到孟美岐坐在古树枝头，虽然仍是面无表情但眼神里不再充满凛冽。这是一个好兆头。吴宣仪拥抱着身前的孩子们，她更加确信这一定是一只来守护和引导人们走出苦难的天使，是上天派来指引她的天使。

孟美岐，孟美岐。修女在心中默念。

这个名字果真是如此地衬她。

6.

傍晚的教堂被夕阳涂上了一层暗金色，屋顶上的十字反射着西方的暖光显得格外耀眼。

吴宣仪走进教堂时发现孟美岐正闭眼靠在礼堂的十字架前，金色的落日余晖将十字架在地上斜斜的拉长，而这位圣灵的身形再度完美地融进那斜长的魅影里，如同不存在一般。

吴宣仪尽可能地放轻自己的脚步，悄声靠近这座沉睡着的美丽神像，即便身处教堂的阴影中，那如瀑布般低垂的长发也散发着耀眼的光泽。她仔细凝望着神像的侧脸，看着那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看到神像缓缓睁眼，明亮的眸子里满是平静与祥和，直到对方注意到自己时，才换上平日里那副高傲冷漠的神采。

“打扰到了天使大人的休息，吾辈真是莫大地失礼，还请您宽宏大量。”

孟美岐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将视线投向了教堂紧闭的大门。

修女看着孟美岐凝视着大门的眉头愈加紧锁，许久之后才听得对方似是漫不经心的开口，

“你们人类真的渴望得到救赎么？”

吴宣仪没有料到眼前的圣灵会发出如此疑问，她以为这又是一道对她真心的考验，思忖良久，她握住胸前的十字，语气中满是诚恳：

“吾辈作为发誓一生侍奉天父的人，向天父承诺过会平静对待一切苦难，为迷途的人送上指引，拯救那些破碎的灵魂。”修女虔诚的低下头，右手在胸前划过十字，“或许在您看来人类确实顽劣不堪，不配受恩天上的光，但吾辈相信那只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天父的恩泽宽广，只要吾辈为更多无知的人传颂福音，人类必定都会对天父的仁慈心生感激。”

“吴宣仪，你确实是个神格高尚的人。”孟美岐收回视线，看着面前修女手中握紧的金色十字，“但你们人类依然是无药可救。”

“高贵的天使大人，请宽恕人类的罪孽。”

“你们以为自己做的那些苟且勾当能逃过上天，你们以为披上那天父恩赐的外衣就能遮掩自己污秽不堪的内心。”

“请您宽恕……”

“你们一再践踏上天的恩赦，占着天父的仁慈愈加为所欲为，甚至在这被称为神圣的教堂里居然也做着那种不耻的事情！”

吴宣仪望着眼中满是怒火的天上使者，她看到孟美岐原本高傲无表情的脸上爬满了愤怒的痕迹。她从未见过一只发怒的天使，圣书上没有告诉过她传播善良与和平的天使也会有如此激烈的情绪。而她更不明白孟美岐所说的，这座教堂中有不耻之事？吴宣仪双眼中充满了震惊和疑惑，她试图向这位情绪激动的圣灵寻求答案，却只得到一个愤而离去的身影。

“我不会再来了。”

7.

夜幕缓缓笼罩了教堂，这里又成了夜色中唯一温暖的光源。人们失魂落魄地拜伏于十字架前聆听神父的祷告，就如同往常一样。没人发现这座教堂里消失了一只圣灵，就像没人发现她到来过。

除了吴宣仪。

不知为何吴宣仪觉得今晚格外的不安，从礼拜仪式开始自己就紧紧的握着胸前的金色十字，甚至不顾手心早已被硌出了痕迹。

是因为孟美岐不在么？这是不是说明尊贵的天使选择抛弃了我们？仁慈的天父是不是也会抛弃我们？不，不会的，这一定也是一个考验，只不过比以往的更加艰难。

可是她说她不会再来了。

吴宣仪觉得胸口闷得荒，她一直相信着世人终归得到救赎，只要虔诚祷告上天就不会抛下任何人。可她现在，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和绝望。她甚至觉得眼前有些发黑，礼堂里星星点点的烛火渐渐变得朦胧模糊，她跌跌撞撞地从侧门离开，顾不上是否打扰了正在安宁祷告的人们。她的眼睛还不能立即适应黑暗，她就这样摸索着前行，朝着她眼前唯一光亮的地方走去。

而此刻，站在神父房间里的吴宣仪终于明白了孟美岐说的话。

她记得眼前的这个男人经常到告解亭寻求告解，经常说着感谢仁慈的天父给予他救赎，经常为了报答天父的慈悲为教堂进行捐赠。也多亏了那些捐赠，这座教堂才能在这破败的地方常亮着灯火救济世人，也才能有余力收养那些孤儿。

吴宣仪记起傍晚时在教堂门口见到过这个男人。彼时他正和神父一同低声交谈，两人神情严肃好似要掩人耳目。她以为那只是胆怯的告解者来寻求神父的指引，便也没有再在意，向神父点头示意后便去教堂为晚上的祷告做准备。

对哦，孟美岐那时还在。

对了，她还记起往日都要求孩子们一同旁听祷告礼的神父，今晚突然说让他们都回去休息。

修女终于明白了孟美岐不久前说的话，她明白了什么叫做“神圣的教堂里的不耻行为”。

她看到眼前的男人不似平日般温文尔雅，衣物被胡乱地丢弃在地上。而记忆中始终扬着稚嫩笑脸的孩子如今则是满脸惊恐地被压在男人暴露的身躯下，嘴里被塞着不知哪里的污秽之物，双手被死死地绑在床头。

吴宣仪全身僵直在原地，她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冷，耳朵里嗡嗡直响。她看到那个男人狰狞地大吼着什么向自己扑来。她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失去平衡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胸前的十字架也在途中飞离了自己的掌心，在空中划过一道绝望的弧线，没有丝毫留恋地坠落在没有光泽的地面上。

吴宣仪不知道自己身上这个野蛮的男人究竟想干什么，她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昏黄的灯，恍惚间听见教堂中神父低缓的祷告。

“我们的天父，愿您的名受显扬。求您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

神父诵着那不变的祈祷文，吴宣仪觉得那些原本清晰的字句在耳里逐渐拉长扭曲，化成一个个诡异的音符钻进她的大脑。

仁慈的天父啊，所以那些苦难并不是您给我们的考验而是惩罚么？

仁慈的天父啊，您真的要抛弃我们了么？

吴宣仪闭上眼，她感受着自己的衣物正在被一件件剥离，寒冷不断侵袭着自己，但她却丝毫无力抗争。

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孟美岐的身影，那个她以为是上天赐予她的天使。她记起孟美岐最后那个决绝的背影，记起她眼神里满溢的怒火，记起她用低沉的嗓音说着“我是撒旦”。

是么？如果天父真的抛弃了我们，那身为撒旦的你会愿意帮助我们这些愚不可及的人类么？应该不会吧，毕竟你一直以来都那样地厌恶人类，或许真的如你所言，人类已经堕落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吴宣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正被野兽撕扯着、啃噬着，她唯一希望如果可以的话，愿意用自己来替代那个孩子。即便世间如此污秽不堪，修女也还在恳求那个幼小的纯洁灵魂能够得救。她不知道此刻自己内心的祷告能否真有神灵听到，她也只能绝望地孤注一掷。

仁慈的天父啊，如果您能听到我的声音，请您宽恕人类的罪孽，拯救那些幼小而脆弱的灵魂。

圣洁的天使啊，如果您能听到我的告解，请您拯救那幼小而脆弱的灵魂。

眼泪不可抑制地滑过她的眼角，吴宣仪最后还是想到了那个总是板着张冷漠脸的圣灵，她想起自己带着孩子们在后院唱着圣歌，而那个冷漠的家伙就坐在高高的橡树上。

吴宣仪嘴角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拼凑着破碎的音节，泪水揉着几乎轻不可闻的音节一同砸在地上晕开，缓缓回响。

“美岐，求你，救救我。”

8.

吴宣仪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倒在孟美岐的臂弯里。

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一个圣灵，原来圣灵真的是可以触碰的。她也第一次看清那冷漠的眼眸其实是红棕色的，背后那宽大的翅膀并不是纯洁的白色而是暗灰色的，还有她一直觉得光彩夺目的金色长发里带着些骄傲放纵的红。

她看着孟美岐的下颚依旧扬着高傲的弧线，眯着眼盯着方才面目狰狞的男人，如今他则像见了鬼一样抱头嚎叫着。

孟美岐眼中满是无从压抑的愤怒。她觉得眼前的景象毫不意外，毕竟自己傍晚在教堂里就听见了他们邪恶的密谋。孟美岐本以为自己见到吴宣仪后对人类有了些许改观，其实也确实如此，她感叹于吴宣仪的神格高尚，感叹于她心地虔诚善良，甚至感叹于她的柔美容貌。直到她听闻了教堂中这桩污秽的勾当，她觉得是自己被吴宣仪迷了神智，竟然真的会相信人类可以一心为善。她也确实打定心思不再踏入这肮脏之地，告诉自己本来最开始就不该起什么试图观察人类的诡异念头。

直到她刚刚清楚地听到了吴宣仪的呼唤。那个修女没有和无数堕落的人类一般唤自己撒旦大人，而且叫着自己当初鬼使神差告诉她的那个名字。

她唤自己“美岐”，只有曾经的天父这么唤过自己。而现在有个无知的人类也这么呼唤。她求自己救她，孟美岐有些诧异吴宣仪竟然没有向她所信仰的天父呼救。

或者，天父选择抛弃了她。

多么可悲的人类，你们终于察觉到被自己所信仰的神抛弃了么？你们终于要开始后悔了么？你们口中那仁慈的天父当初为了维护你们亲手折断了我的翅膀，现在终于又轮到你们品尝被抛弃的滋味了，多么可笑啊。

孟美岐嘲讽着人类的自食其果，但她却莫名高兴不起来。她觉得刚刚吴宣仪那句绝望的呼唤不停地在脑海中盘旋，越来越响，那声“美岐”敲在她的心上，空留下一个巨大的凹陷。

啧，麻烦的人类。孟美岐张开翅膀降临在呼唤者的身边，她这才看清刚刚凄声呼唤自己的人正在遭遇何种暴行。

地狱之主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她在人类面前彻底现出自己的身姿，背后的翅膀遮蔽了屋内昏黄的灯光，巨大的阴影笼罩在男人惊恐的脸上。孟美岐俯身将衣衫残破的吴宣仪搂入自己怀中，抱着她来到那个受尽惊恐磨难的孩子旁边，看着吴宣仪把那幼小的灵魂紧紧拥在怀里。

“伟……伟大的神，请宽恕……啊！……”

吴宣仪被孟美岐巨大的翅膀护在身后，透过羽翼的缝隙，她隐约看见了原本跪在地上的人变成了一团赤红的火焰，扭曲变形，最后连同惨叫声一起消失在了空气中。吴宣仪紧紧捂住怀中孩子的耳朵，不希望她脆弱的心灵再承受更多噩梦。

吴宣仪感觉到自己被孟美岐拥进怀里，然后被逐渐带离地面。她趁最后一刻把怀中的幼童推出房间，自己则被牢牢地锁在孟美岐的双臂之中。

她看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看见原本在后院的孩子们四散而逃，看见教堂中依然亮着橙色的火光，然后逐渐变亮，变得通红，变得将整座教堂都吞噬殆尽。她依稀看到教堂顶端的十字架在炽热的红色火光中歪歪斜斜地倒下，再也无法折射神圣的光辉。她隐约听见神父依然在诵着“不要让我们陷于诱惑，但救我们免于凶恶”。

“我现在相信了，你的确是恶魔，是撒旦。”

“那你还要相信你那慈爱的天父么？为你慈爱的天父继续救赎世人？”

吴宣仪盯着不停跳动的火光，下意识地去抓身前的十字架，然后她记起那个无用的挂坠恐怕早已被这熊熊业火燃尽了。

连同自己的信仰一起。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确实救了那个孩子。你还救了我。”

吴宣仪突然觉得眼前的火光在四周无尽的黑夜里是那么得耀眼而又温暖，像是给在黑夜徘徊之人真正的指引。

她忽然记起当年在修道院的大书库里，她偷偷摸进禁书区，看到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上印着一个带着灰色双翼的天使，那个天使的名字本身似乎就寓意着万丈光芒。

吴宣仪顿时了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够看见孟美岐，她将头靠在撒旦的肩头，感觉到对方柔软的金发拂过自己的脸颊。

“也许天父当真抛弃了我，但我依然相信你就是他派给我的天使。”吴宣仪抬起头，她抚上那棱角分明的脸颊，看着孟美岐的眼中闪过的惊讶，

“我认得你，你是Lucifer。”

9.

孟美岐从没想过还会再听到这个名字。

是啊，她曾是天父座前最崇高的六翼大天使，她的名字就是万丈光芒，她的存在就是至高无上。直到她被她仁慈的天父愤怒地折断多余的羽翼，狼狈地躲进阴暗无光的地下，倔强的她仍不愿低下那高傲的头颅。她给自己取名为撒旦，舍弃了自身所有的光环，连同那个神圣的名号一起，从此隐匿于阴影之中。

而如今吴宣仪却叫出了那个她已经遗忘已久的名字。

不，孟美岐，你不该被一个人类蛊惑，你现在是撒旦，是地狱之主。

孟美岐闪过吴宣仪热烈的眼神，注视着仍在不断跳动的业火，平静地开口，“我早就舍弃了那个光芒万丈的名号。”

“不，你只是没有看见。你看这热烈的赤红，比阳光更炽热，比星光更耀眼，这就是你带给我们的光明和救赎。”吴宣仪打断了她的话，双手抚上孟美岐的脸庞让她直视自己，

“你从未发现自己有多明亮么，我亲爱的Lucifer？”

孟美岐觉得眼前的人一定是疯了。她突然怜惜起了吴宣仪，害怕她再这样下去真的会被天父彻底抛弃，甚至被视为叛徒。

多可笑啊，伟大的撒旦居然会担心一个人类神格堕落。

孟美岐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会挂念一个人类，如同当年自己还身负六翼时挂念迷途的羔羊一般。她叹了口气，右手附上吴宣仪的手，轻轻握紧。

“你正在堕落，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可能会就此失去你所有的信仰，失去你所信任的天父的所有仁慈与爱，甚至要承受与之百倍的罪孽与痛苦。”

吴宣仪听着孟美岐缓缓诉说，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熊熊业火，她觉得那低沉的声音里却仿佛掺杂进了些暖意。

“你当真善良，神格高尚，你将来定能拥有纯洁无垢的双翼，站在天父身边，代他向世人播撒善良与爱，成为那高洁无尚。你不该同我一样。”

听到最后一句的吴宣仪哑然失笑，她觉得面前这位天使真的是一如既往得可爱。她轻轻抚摸着孟美岐的金发，仿佛在给高傲地狮王顺毛一般。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撒旦居然会劝说别人保持圣心忠于天父。”

“我说过，你们那些所谓的圣书上写的不都是真的。”

“比如其实撒旦充满人情味容貌俊俏身姿绰约，还整天不务正业游荡人世顺便拯救落难平民引人向善？”

“哦，还有害羞的时候耳朵会红。”

孟美岐看着吴宣仪带着笑意打趣自己，脸上不禁有点挂不住。她重新扮起自己那副高冷的模样，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怀里的人。或许是看出了这只幼稚撒旦的心思，吴宣仪双手环过孟美岐的脖子，趁对方还没缓过神，用力向后仰去。

她看见毫无防备的孟美岐眼里满是惊慌，背后的翅膀弯成两个巨大的弧准备阻止这场坠落。而吴宣仪只是笑笑，更加收紧了双臂，将孟美岐彻底拉进自己怀里。

“如果无情的天父当真抛弃了我，看着我被蒙骗被戏耍，那我为什么不去追随真正拯救了我的人？”

孟美岐看着吴宣仪那好看的脸庞贴了上来，耳边感受着她口中吐出的灼热气息，裹挟着甜美的语调，一路流进自己心里。

“哪怕那真的是地狱，我愿堕落其中。”

她收起了背后的双翼，闭着眼紧紧拥抱着怀里的人。孟美岐感觉到有什么甜美而柔软的东西附上了自己的唇，让她忘却了一切，忘却了阴冷的地狱，忘却了遥不可及的天父，忘却了善恶人性。

唯一记得有人在她耳边吟诵着温柔的圣歌，歌声婉转悠扬，夹杂着风声轻柔飘进她的心。

那是只属于她孟美岐一个人的圣歌。

她听见吴宣仪吻上她的唇时，还在用甜腻的声音吟诵着：

“不必害怕，因为我明白，我的Lucifer，你会一直守护着我。”

Fin.